她为什么摆地摊卖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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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如果不是看到了她的收款码。

从和平桥下来就是海口海甸岛二东路口了，附近的安置房小区住满了海南本地人，这里也是海甸岛人流量最大的区域之一。

在海甸岛，本地人大多常住在一路和二路，不像是五路和六路“侯鸟”群体与新海南人居多。

每天上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特别是电动单车乌泱乌泱。

附近一庙的海南粉很地道，经常去买。

那天傍晚买完粉后准备顺路蹓跶回家，路边三三两两有几位海南中年妇女在摆地摊，有卖电动车头盔的，有卖槟榔的，也有卖水果和蔬菜的。

忽然一瞥，看见了她，当时天已晚，她是盘腿坐在地上，神情明显疲惫，无精打采的样子，半个身子斜靠着她身后公共绿化带的铁栏杆，在她面前有一块大约不到三米长的塑料布，上面堆着一些玉米，芋头和新鲜瓜菜。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很轻，和周围几个卖货女大嗓门不一样，她慢条斯理地跟我说话：这是我们老家那边地里种的，很好吃，不信的话，你买回去吃了，肯定会再找我买的。

对她的话，我是基本相信的，因为以我在海南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判断，海南除了天气好，空气好外，还有一点就是海南老百姓好，海南的女性更是善良朴实，特别是那些为人妻为人母的阿姨更是如此。

海大有位教授有一次告诉我：

他很喜欢去菜市场，很喜欢和菜市场里的海南卖菜阿姨打交道，她们真的是很勤快细心，童叟无欺，热情开朗包容，特别是熟悉以后真的像家里人一样，菜多点少点，钱多点少点，都不会斤斤计较。

我很同意这位教授的看法。

有时晚上散步，路上碰到了挑担子也好，摆地摊的也好，虽然家里并不缺菜和水果，也尽量帮她们买点，有时太晩也会故意多买点。

看她说话很实在，一个女人，疲惫不堪的样子，时辰也不早了，我就说：好吧，我都买点，尝一尝。

她帮我挑好，还特意问我：芋头要不要削皮？不吃的话最好别削，不然放久了会有黑点。

我说：行，那就先削二个吧。

过秤，钱不多，微信支付，扫一扫，跳出收款码，我一看收款方：海南中国旅行社。

我半开玩笑就顺口一问：你原来是做旅游的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低头说了声：嗯。

她叫阿丹，按照老海南人的说法，她的家是海南西线的。

阿丹今年刚刚40出头，依旧保有眉清目秀的轮廓，虽然岁月催人老，但看得出来，阿丹年轻时至少也是“一枝花”，毕竟是做旅游的，颜值差不到哪里。

阿丹有3个小孩，大的16岁，小的才4岁，中间是女儿，一家五口人，一直在一庙这里租房住，房租一个月一千五，生活费加上三个小孩上学读书等，每个月的负担还是挺重的。

大儿子很优秀，也是她的骄傲。

去年中考考了720分，因为不懂规则又不敢赌，因为只有一个名额，所以没敢报侨中，后来被澄迈北外附中免学费录取了，但是，每个学期的生活费住宿费加一起也要七，八千，对她这样的家庭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蓝天路中国旅行社一个营业点上班，外联内务，什么活都干，风里来雨里去，确实也很辛苦，有时工作起来也是压力山大，但不管怎样，每个月都有几千块收入，虽然也不多，但那时候总觉得未来的生活还有希望的。

2017年，一次“意外”，让她怀上了三胎。

在短暂的犹豫后，虽然老公还不太乐意，但她决定还是要生下来。

她实在不忍心把小孩打掉了，她认为只要自己多辛苦几年，终归可以把孩子们拉扯大的。

当然，如果是现在，她未必会这么做了。

毕竟当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个疫情，更没想到这个疫情会持续这么久，会影响到千家万户的生计，会波及每一个城市，每一个行业，每一个人！

老公大她几岁，平时主要是在省内开车跑运输，前几年还能勉强糊口，最近大半年，单是越来越少，而且，更要命的是油价越来越高，跑一趟根本赚不到什么钱了。

作为下面市县来海口打工群体一员，她和她老公都有一个“海口梦”。

那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海口买一套房，真正可以在海口安居乐业，如果有条件把父母也接来，全家团团圆圆在一起生活那就更完美了！

这也是象她们一样许多人认为最实在的“海口梦”！

就在几年前，她一度觉得自己离这个梦想越来越近了，有一段时间，她和她老公也开始在留意海口的各种房价信息。

现在回想起来，在海口买房已成幻梦，越来越不真实了，因为这几年，生活的艰辛己经将她痛击倒地！

本来2020年疫情爆发时，她和她周围的朋友同事并沒太大的担心，甚至乐观认为疫情会很快过去。

确实，2020年下半年开始，海南的旅游市场慢慢复苏，一直到去年下半年，旅行社断断续续总还是有些业务，员工的社保还是有保证的，工资虽然不是太稳定，但多少还是发一点，逢年过节时老板还会给大家发个红包。

她那个旅行社老板其实也是一个厚道人，这两年一直在变卖资产来维持旅行社基本运转，他从内心不希望这个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旅行社就这样散伙的！

毕竟朝夕相处十几年了，有不少人还是姑娘小伙时就在这里工作了。

真正的恐慌是今年春节后，特别是上海疫情严峻后，一夜之间，所有业务与订单都消失了，几乎沒有人来海南旅游了。

二个月前，老板开了个会，流着泪告诉大伙：他也实在撑不下去了，因为他也看不到希望了。

散会后，大家的心情都挺平静的，没有一个人去找老板要个“说法”。

大多数人宁愿去领失业救济金也不要老板的“赔偿”！

因为，这些员工也确实体谅这年头作为一个老板的不易！

“原以为已经到了低谷，终会触底反弹，但没有想到，低谷下面还有大裂谷，往下看是万丈深渊，依然看不到底。”

不过，她现在又觉得有点庆幸，那就是当初还好没有在海口买房子！否则每个月沉重的房贷会让生活更加艰难！

她早就听说有同事还不上房贷，房子被银行收走了。

这几个月真的太难，一点办法也没有，一点收入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只能想办法自救，毕竟现在“活下去”才是王道！

原来的同事中，女的有许多玩抖音，做直播，男的开网约车，做快递送外卖。

她觉得这些都不适合自己，一个多月前，和几个同事商量后，决定摆地摊卖菜，因为这个最简单方便直接。

她选择离家比较近的和平桥下来二东路口这里，其它同事则在海甸三路，海甸五路见缝插针，各自为战。

“每天也就能赚个百八十块，贴补一下家用，否则真的是难以为继了，赚钱太难了，现在还不知道海南的旅游业什么时候能恢复啊？”

阿丹说这话时，能感觉到她眼光里的暗淡和对未来深深的忧虑。

但是，即使是再难再苦，阿丹的举止言谈中并没有太多的抱怨与焦虑，而是保持相当的克制与平静。

这就是特有的那种海南中年女人的坚忍与豁达。

“为了生活，面子是顾不上了，现在主要是城管老是扫街，总让人担惊受怕，只要城管不来砸场子，可能还要摆一段时间的地摊了”

“停摆”，对阿丹们来说，就意味着不可抗力的失业！

就意味着，没有一分钱收入！

那他们有失业金吗？没有！

有“停摆”补助吗？没有！

他们有强有力的单位或组织可以依靠和帮助吗？也没有！

她们就象地上的芋头一样没有组织，也没有人真正去关注她们陷入困顿的生活！

三年了，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大山般的重重碾压！

端午节的下午，家人又想吃海南粉了。

我马上答应去买，其实自从上次和阿丹买完菜之后，不知为什么，她半躺平卖菜的样子不时出现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果然，在路边，又看到阿丹了，这次她是站着。

可能是过节的原因，也可能是城管今天也休假了，地上的菜卖得差不多了。

我把剩下的玉米都买了。

她很开心，说：晩上准备和家人一起去海边好好玩一玩，也过下节。

临走之前，她问我：上海是不是解封了？海南的旅游会不会好起来啊？

看着她满脸的期待，我真的一时也难以回答她，只能对她：但愿如此吧，总有一天会好起来！

晚上，和朋友们喝茶聊天，有人讲：前几天有个银行招人，50个岗位来了8千人报名！

现在有不少人就象阿丹一样乐观地认为：只要解封了，疫情结束了，经济就会很快好起来，好日子又会回来的！

但愿这样吧，但是要完全回到以前恐怕是不可能了。

因为，这几年，宏观经济基本盘和趋势已经发生了逆转！

随着越来越多的行业陷入困境，越来越多的人失业，越来越多的人对生活的预期不断降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低欲望生存状态。

如果一切只为了活下去，那么除了刚需，就没有别的消费了。

谁还有心情与闲钱去旅游呢？谁还有信心去投资与消费，来海南买房购物？

近三十年来，海南休闲度假旅游业和旅居地产这二大产业能够获得大发展的逻辑是建立在十几亿中国人生活富足有强大购买力，并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基础上！

包括现在火爆的免税购物也一样。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一叶知秋，我们都不是局外人！

但愿从阿丹的身上，每一个人能感悟到某些关于海南未来发展真正有价值的思考！

编辑/天涯里的百合

审核/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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